在GTA角色扮演服务器中,我度过了一段迷梦般的时光
从电子游戏的问世开始,人们似乎找到了逃脱劳累现实的一剂良药。在眼前这个或小或大的屏幕里,玩家们沉迷于在不同的时空里扮演截然不同的角色,他们透过这些虚拟人物的眼睛去经历那些自己从没经历过的事情。
代入感这个听起来十分主观的词语开始在游戏诞生后频繁出现,常用来评价“沉浸在一款游戏中的程度”。
而在另一方面,传统的桌上角色扮演游戏(Table-top Role-Play Games)与蓬勃发展的电子游戏相比,这种以“代入感”著称的游戏形势似乎难以抵挡五光十色的视觉效果带来的冲击,变成了人们口中的“小众”游戏。
但随着游戏产业的飞速发展,玩家们或多或少地开始感到审美疲劳,面对着“快餐化”的游戏,其中一部分玩家开始怀念“代入感”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概念,他们开始想到把现代电子游戏精美的画面和完善的框架,与传统桌上角色扮演游戏的自由度结合在一起。创造一个空前完善、巨大的角色扮演的舞台。
于是各种官方以外的以Role-Play(以下简称RP)为主题的私人服务器开始像雨后春笋一样涌现,从强调荒野生存种田致富的RUST,到剑与魔法英雄史诗的WOW.....玩家们不断地创造着自己脑海中最臻于完美的扮演舞台,而对于现代都市生活模拟这个子项,大家不谋而合地想到了“那个游戏”。
1
我常用“惊为天人”四个字用来形容我第一次进入GTAOL的世界时的心情,无穷可能性的洛圣都张开她的怀抱欢迎着世界上所有不会说话的犯罪天王。
我和我的朋友们从打劫便利店到抢劫戒备最森严的银行,在这个喧闹浮躁的城市里义无反顾地沉浸了500多个小时过后告别了它,原因出奇的一致——越来越魔幻了。
我们无不怀念白手起家时面对“全福银行”差事时都紧张得手心冒汗的感觉,然后我们相约在GTA 6里相见,再从谷底做起。
再后来我们对GTA的感情就像约翰马斯顿对亚瑟摩根一样,常常想起但是不经常谈论。直到有一天我在bilibili上看到一个“知名主播”玩GTAOL的视频。
但是我总觉得他玩的GTAOL和我们当时玩的怎么不太一样......
游戏中他和其他玩家似乎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都有自己明确的目标,而这个目标似乎并不是单纯的为了“赢”,只是为了“好玩”。
作为一个跑团众,看得RP瘾犯了的我开始疯狂搜罗GTARP的信息,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4秒后我看到了bilibili评论区中一位老哥表示自己准备和朋友一起搞一个RP服务器,硬核、真实,没有满大街的跑车、没有天上飞的摩托,有的只是一座充满着机会且真实的洛圣都。
还有什么比在电子游戏中追求真实感更美妙的事情吗?我难以按捺内心的激动,私信了这个老哥三个月前的评论,希望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但是我心里还是有着一丝顾虑——对于我国来说,RP这种外来的小众游戏形式真的能开花结果吗?
但是这种顾虑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天、两天、一周、两周......这位老哥并没有回复我那装作平静却感情汹涌的私信。
也许是看过了太多理想被现实击垮的戏码,那石沉大海的私信很快就被我忘记了。我的朋友们起初还问过我有结果吗,到后来我们也都不提这事儿了。的确,RP这种小众——
——您有一条新私信。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加入了这个RP服务器的群,了解到了相关的入服流程。是的,加入服务器需要申请服务器的白名单,换言之就是需要填写一份问卷,内容大概是你所创造的角色的背景故事、性格、擅长的东西、以及面临相关情景时会做出的反应。
作为一名跑团众(*2),看到这些熟悉的问题我笑得十分猖狂,倒不是说这些是很简单的问题,而是那种好戏即将登场,介绍角色时的那种兴奋感让我欲罢不能。
提交了问卷后,我没想到的是管理员表示在之后会进行一次语音面试。
我问:“之后是什么时候?”
他答:“今晚有空吗?”
2
我感觉面试很快,但是我的朋友说我大概面试了有将近半个小时。
这基本可以算是我这辈子花费时间最长的面试了,更不用说是为了一个游戏了。
面试官(也就是服务器的管理人员)比我想象中要和蔼很多,他们首先了解了我得知这个服务器的渠道,然后问到有没有接触GTA的经验,有没有接触RP的经验,之后的内容大概就是围绕着服务器的规则、人物背景设定、人物进入服务器后发展的方向等等聊了很多。
在面试的过程中当我提到跑团时,面试官表现得十分激动,告诉我他们就是缺这样的RP玩家,这种玩家越多越好,让我多拉一些身边跑团的朋友进来玩。就是从那里,面试的过程变成了氛围轻松愉快的讨论。
“我们服务器是服主无偿架的,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赞助。这样做的原因就是为了保证真正的RP玩家的体验。”管理员谈到服务器时颇为自豪地说。
“平常服务器里大概有多少玩家呢?”我问。
“周一到周五的话,大概是10个左右吧。”管理员老哥想了好一会儿回答道。
我道谢后离开了语音频道,耳机里安静下来后,我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就像是真的在移民局接受入境调查一样。
之后我的朋友们也成功拿到了入服资格,我们三人激动的在语音里讨论了一整晚之后的打算,然后我们看到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洛圣都边境将于周五晚重新开放,欢迎各位移居。
我们知道,一个崭新的游戏时代已经到来了。
那两天我简直是数着手指头度过的,终于到了周五晚,我们几人迫不及待地涌进这座我们梦寐以求的游乐场(主要是我)。
那天晚上简直可以用狂喜来形容。
我们仨在游戏里作为自己的角色蹩脚地见了面,得承认在自己熟人面前装作自己不是自己这种感觉非常怪异且不自然,但这并没有阻碍我们初到城市的热情。我们开车时会等红绿灯、我们偷车未遂被捕、我们出车祸被送进医院、我们与街头混混互相交换联系方式——这些稀疏平常的事儿如果把主体都换成玩家,则演化出了一种别样的化学反应。每一句抱怨、每一句狡辩、每一声呻吟、每一句奉承都变得那么的真实有趣,仿佛整个洛圣都都活了过来,仿佛我们的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那玄妙至极的元宇宙。
那天晚上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12点,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的玩家角色慢慢变少了,整座城市一下就变得有点......空荡荡的。
在我退出服务器后发现当前在线人数显示为,2人。
3
之后的一周我们也经常上线,大多数是做一些单人就能完成的日常差事:送货、接客、卖热狗什么的,来慢慢丰满自己的荷包。这时候我才明白管理员说的硬核真不是开玩笑的,这里挣钱不易,但是朋友间无意打闹的一拳都可能把你锤成脑震荡,不进行及时的治疗的话你很可能会一命呜呼。而治疗的费用对于每日那微薄的收入来讲可以说是高不可攀。
我们三人吃过苦头后就立下了口头协定,谁如果打了三人中的另外一人必须赔偿200美元。
但是意外总是比工资先到来,一次车祸、一次摔倒、随时都可能给你造成难以自愈的伤口,你就只得眼睁睁地把辛苦挣来的薪水交给医院,慢慢地我们的游戏流程就变成了:挣钱——看病——挣钱——看病的悲剧螺旋,而服务器的其他玩家也越来越少,到后来整个服务器就只剩下了我们仨和另一个全服闻名的打工狂魔。
当初的激情逐渐被日常重复的劳动所淹没,警局大门空空荡荡、新闻记者也不再进行报道、连之前一直响个不停,让我们嫌烦的手机Twitter都再也没有响过。
后来也发生过激动人心的事儿。我们偷车被捕,扮演警察的玩家在宣布我们的刑期之前我灵机一动告诉他,我们可以充当他的线人,帮他抓到警局的头号大敌。
这是个很大胆的提议,但是警官思索了片刻同意了我们。从这一刻开始,我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我是出租车司机兼线人,我会抓到那个浑身紫色的混蛋,称为洛圣都的传说,被帮派分子满街追杀,每天活在我万分期待的担惊受怕之中。
然而“现实”和电影并不一样,事情并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顺利地发生。我们从来没见过那个家伙,甚至他嚣张的推文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之后我们被无聊打败,为了找乐子,我和另一个朋友开着剩下那个朋友那装满违禁物品的卡车到警局检举他。
噢,我们太错了。我们可不是唯二两个被无聊打败的人。
那个警官自称梅西,手上终于来了案子,他可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放了这两个行迹滑稽的家伙,于是运输违禁物品罪名加身,不管我们怎么辩护,硬是把我俩送了进去,顺便还根据我们提供的信息把另一个朋友也送来和我们斗地主了。
我们仨。
服刑期间,我们握手言和,既往不咎地再次成为了最好的三人组。处于过后又有了一丝丝在烈日下送货挣钱的动力,为的就是有一天,一定要让梅西那个黑警付出代价。
然而我们再也没见过梅西。听说他改行去踢球了。
就在我们热情即将熄灭时,我其中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了。他很激动,也很神秘地说:“到医院来接我。”
我自然是一头雾水,我刚刚和他在游戏里打电话时感觉他都快睡着了。于是我驱车前往医院,他告诉我,他遇到“那个男人”了。
那个在警局门口烧车、涂鸦,从来没被警察抓到的家伙,推特名称The_Badman,那个家伙。
他说他帮The_Badman绕过了警察,The_Badman跟他说了很多,The_Badman已经是RP老玩家了,问我的朋友为什么第一次玩就来这么硬核的服务器,很多东西都没有开放,特别是犯罪方面的,甚至没有合成枪械这些操作......这就是为什么服务器的人越来越少,因为能玩的东西太少了。
我的朋友告诉The_Badman说,他这边还有两个人,等会叫过来一起见一面,The_Badman你先躲着,等警察走了我就来叫你。
于是我的朋友给我打了电话,他很激动地说:“我们要加入帮派了伙计,走,先去搞一身和The_Badman一样的紫色行头,到时候直接跟着大佬混!”
我说:“你疯了?你忘了我们是来抓他的了吗?!”
他说:“你仔细想想警察的所作所为,你觉得这事儿完了过后,街上知道了这一切过后,他们会有那个良心来保护我们吗?!”
我思考了一会儿,像是面对着底特律变人或者是巫师3里那些异常艰难的选择一样。
我说:“你说得对,去他的LSPD。”
我一脚油门下去,那个载着我们希望的小小货车跌跌撞撞地奔向最近的服装店,我们花了半个小时给自己购置了像样的行头,我们准备好和LSPD宣战了,到时候,会血流成河。
然后我们发现The_Badman下线了。
“等下次他上线的时候,咱们把洛圣都烧成灰。”我们笑着起誓。
但The_Badman再也没上过线。
这无疑给我们这个小团体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我变成了每天最早上线催促他们的人,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个朋友告诉我,说他有点玩不下去了,而另外一个朋友也只是沉默了。
我当然理解。每个人辛苦工作一天后回到家里需要的是放松,而不是在另一个世界继续打工。在一个没有玩家的RP服务器里,你会在一瞬间失去所有的身份。不管你是警察的线人还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我们每天都在和自己演习,RP服务器提供的正是和别人搭戏的机会,就像舞台上的话剧演员没有了观众,作家失去了读者,DM离开了PL。
说到底,RP服只是为了缓解一种孤独罢了。
我的两个朋友也离开了洛圣都,把他们的资金非常不RP地转账给了我。我买了一辆中意很久的车,绕着洛圣都狠狠跑了几圈,巧了,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打开服务器列表,在线玩家显示的都是一个圆圆的圈。
但是我总是不愿意就这么相信这个充满魔力的城市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得承认,我希望我从来没见过开服当晚的那个盛况,我甚至希望我进服务器的时候就是冷冷清清的。因为见识过那天晚上让我看到了这个服务器的潜力,我还在希望总有一天会有一大群操着不同方言的中国人聚在一起冒充洛圣都人,然后远处一辆车疾速驶过,后面是追逐的警车。
直到那一天,我轻车熟路的登录进了游戏,正好复活在车店,而在我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飞车党夹克的家伙。我还没反应过来这是NPC还是玩家,他开口说道:
“哦,嗨,伙计。你知道摩托在哪里买吗?”
我懵了很久才回答道:“哦,伙计,这儿可不卖摩托。我知道个地儿,要我载你过去吗?”
我们在车上寒暄了很多,他告诉我他还有其他朋友正在办签证,他们准备成立一个摩托帮,我像个老鸟一样把合法的、非法的各种赚钱手段都告诉了他,并且感叹说:“如果我当时刚来洛圣都的时候有人这样带带我就好了。”
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我看着他和他的朋友开始像我们当时一样疲于挣钱,而我撒谎说我有点别的事儿,开车跑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因为我已经懒得挣钱了。我会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货送得怎么样,他说他一直还在工作。
我就开着车,在乡下去转转,是啊,现在又有新人进来了,但是那种孤独感却丝毫没有好转。我从这头跑到那头,又跑回来,给车加油,完全不RP的撞死了几个倒霉的NPC......
然后我在公共电话停下,我觉得我得做点什么,不能让他们步了我们的后尘。我用公共电话拨通了他的手机,用我经常在练习的假声告诉他:
“不要相信那个墨西哥佬(我的角色),他是警察的眼线。”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谁?”
我说:“我只是个好心人罢了,记住我说的话。”
然后我挂掉了电话。
我开始思考他会是什么反应,他会告诉他的朋友吗?他会给我的角色打电话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吗?还是说下次遇到我的角色的时候他的反应会有什么不同?我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但这是不是太明显了?
我想了很久,然后打开了服务器列表,看到当前在线玩家只有我一个人。
4
之后我又找到了另外一个GTARP服务器。服务器里当时有着20多人——这是我在早些时候那个服务器从未见过的人数。
进群过后我很自觉地、甚至有点期待的问:“请问服务器需要白名单吗?”
管理也很热情的回答我说,不需要,直接进就行。
我进入了游戏,创建好了角色,不像之前给自己准备了一大堆口头禅和完整的背景故事,在这个服务器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土生土长的洛圣都人。
新人进入服务器得到了10000元的新手礼包,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我复活在了车店旁边,出于好奇我进去看了看,正巧遇见另一个玩家跑了进来。
我说:“哟,哥们儿,买车呢?”
他说:“对。”
然后我俩就陷入了沉默。
我兜兜转转把车看了个遍,发现自己出了电动摩托之外其实只能买得起一辆低端轿车。我忍了一手,转身离开了车店,拨通了出租车师傅的电话,告诉他我想去市政大厅找个工作。
出租车师傅来了,骑着一架拉风的摩托车。
我说:“我以为我叫的是出租车。”
他说:“摩托快一点。”
我坐上后座,双手紧紧抓住坐垫的两侧,害怕自己摔下去。
也就是1分钟左右,摩托车停在了市政大厅门口,远处传来了自动武器开火的声音。
师傅的声音从厚重的摩托车头盔后面传来:“1000元。”
我说:“什么?”
师傅说:“1000元,都是这个价。”
我问:“......是要现金还是转账?我刚来这边,新买的手机也不太习——”
他说:“你对着我按F1,然后市民选项,点给钱,就可以了。”
我愣了一下,回答道:“......噢,谢谢。”
拿到车费后,师傅一言不发地骑上摩托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远处的自动武器声不知什么时候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警笛绵延的幽响。
我蓦然转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市政大厅,连夜买了机票离开了这座城市。
那段时间就像是一场迷梦,我在那个快速过期的游乐园里度过了很难以形容的一段时光。
我被背叛过,被逮捕过,救过人,骗过人......而这一切就只是发生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沙盒里。我很难停止去思考:如果服务器对枪支的管控不那么严格、如果服务器的审核再放宽一点、如果服务器的死亡惩罚不那么严重,玩家会不会多一点?
然后我后退一步,发现我自己的问题都是指向“服务器”这个平台的,从出发点我就错了。
服务器现在依然开放着,但是我也不想再进到那个无奈的世界里了。
那到底什么才是一个舞台的定义呢?是空空荡荡但是装饰华美的剧院,还是一片荒芜但挤满了演员的泥巴地?
我发现我很难得到满足,就像开头说的:
“如果这是假的,我希望可以真实一点;如果这是真的,我希望可以虚拟一点。”
这种矛盾却又出奇统一的观点,也许正是游戏带给我最迷茫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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