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北郊外流浪的“游侠骑士”


动物饲养员,一份神秘而浪漫的职业。

他们是有特异功能的一群人,在旁人看来,再凶狠的猛兽,也会在他们温柔的手掌下服服帖帖。比起理解人类,他们可能更善于和动物交流——即便那些凶猛的狮子或是棕熊,随便一巴掌就能拍飞一个浑身腱子肉的壮汉。

b站up主“杀心成焚酱”就是一个这样的饲养员。他身体中的一部分完美贴合了人们对于这份职业的想象,另一部分则由那种东北人特有的“江湖义气”构成。

在今年8月之前,他在知乎更活跃,名字里也没有“酱”,人们一般尊称他为“杀哥”或“杀叔”,是一个拥有二十多万粉丝的“大v”。

说的更详细一点,他试着教人如何“饲养棕熊”、谈论在过去和狮子互相“蹭脸”的过程,并以讲自己和动物之间发生的故事闻名于此。

至此,人们给他打上了第一个标签,“会整狠活儿的动物饲养员”。

但杀心成焚又并非仅仅是一个动物饲养员而已,你甚至很难去简要概括他的全部人生经历。

在与动物相绑定的这份职业里,他准确地回答人们一个又一个地关于动物的问题、花工资给自己负责的动物们补上被“黑幕”克扣的口粮,在微博上对装成“动保人士”的动物制品贩子重拳出击;在与动物无关联的生活中,他又是一个初二辍学的社会人,还是前油田工人,学校里的保安头子,卖保险的推销人员,广东天桥上给人算命的神棍。

总而言之,他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固定的社会身份和能“赚大钱”的特长,喜欢各种动物——但总归还是没干下去动物饲养员这份职业。“累”,“挣钱少”和“福利差”是他不得不从动物园提桶跑路的原因,同时,他又浑身散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江湖义气,很难干上人们心中的那些“好”职业,毕竟这种人一般在社会上被称为“小混混”。

不过生活倒也难不倒杀哥。早在做动物饲养员之前,他曾由于一些变故不得不用掉了自己的大多数存款。在网吧和街头挥霍掉手头的最后几百块后,杀哥就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流浪汉。捡废品、卖易拉罐、开宝箱(垃圾箱)、找街边的小饭店要饭顺便吃别人的剩饭——在那段日子里,他是这么活着的。

脱离当流浪汉的至暗时期之后,他撰写了那篇著名的“流浪汉三十六计”,对一名流浪新人来说,我想它的用处足以堪比二战援华美军使用的《指导手册》:如何安全地开宝箱,晚上能睡在哪里不被人赶走,你能在里面找到不少紧要问题的答案。他还给国内的流浪汉划分成了三类:“北派”身强力壮,求生能力强;“南派”吃苦耐劳,生活倾向于“三和大神”;“海南派”则最为浪漫,是兼顾“诗与远方”和身强体壮的类型,杀哥就挺像一名“海南派”。


“流浪三十六计”选段

不过杀哥的生活总归也正向着“好的一面”发展。我们不知道他后来去做了什么,但他总归又安顿下来了——尽管安顿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东北的某个山沟沟里。在知乎,他写了一本售价19.9的纪实回忆录,讲的是关于狗熊和猴子的故事,这应该让他多少赚了点钱,至少在今年七月份之前,他还能在家里悠闲地发了一堆“冷兵器劈砍中世纪板甲”的视频。

视频里的他举着菜刀,“咣咣咣”地砸着疑似某宝买来的板甲头盔,从第一期砸到了第七期。你甚至能从中看到他作为一个“前流浪汉”的节俭习性,毕竟哪个专业测试者会反复地拿同一块道具做实验呢?当这个千疮百孔的水桶头被一把6斤重的消防斧砸烂的时候,这个系列也告终了。尽管实验本身看着有点“土”,但杀哥应该玩的很开心。

就是这样的人,讲完了和动物朋友之间的故事,在乡下过上了不好不坏但平静的生活。你以为他已经“没活儿”了,但他又突然会给你整出点儿狠活儿来。

“拉了”,这是杀哥突如其来的第二个标签,与人们赋予他的第一个不同,这是他自己为自己打上的标签。什么是“拉了”?他觉得自己把房子卖了,没地方住了就是“拉了”。

8月6日,他悄无声息地在b站上传了一段视频。背景是晚上的某个废弃居民楼,杀哥正在用捡来的咖啡粉煮咖啡。知乎上,他发动态说自己没电脑玩不了知乎了,只能用手机拍视频,之后再也没回答过人们关于动物的疑问。

8月11日,他开始每天都更新一段短视频,题材大多以篝火和晚餐为主。他和兄弟老狼(另一名流浪者)一起,晚上通常睡在废弃楼或是垃圾场。视频里的杀哥绝口不提自己碰到了啥情况,只是自顾自地点燃篝火,制作食物,用浓厚的东北口音四处闲扯。评论区有人说他为了牢里的好友花了不少钱所以流浪了,也有人说他的兄弟老狼才是真流浪,杀哥只是陪老狼待一阵子。

考虑到杀哥最近流浪野外时还不忘向观众们传授一些流浪经验,我觉得完全可以地狱笑话式地视他为正在上“流浪汉三十六计实践课”。你不得不承认杀哥的确是个实在人,而且他以前的流浪经历是真的,在视频里教人搭篝火煮汤、开宝箱(翻垃圾桶)、处理烫伤——杀哥此前在互联网上写的是什么,他就是靠什么在野外过活的。

在流浪中,杀哥也保持着自己一贯的那副热心肠。一次他碰到了一位同在流浪的老大姐,得知人家有脚伤之后直接掏口袋拿出了几张红票子让人去医院看病——这就如同一道圣光一般闪瞎了我正在窥视邋遢流浪汉的双眼,此刻的杀哥在我心里就像是一名活在西方幻想文学中的游侠骑士。

但在递完红票子之后,他又突然想起了包里还有适合给老大姐的好东西。

“你不老捡垃圾吗?这个给你。”

“这玩意儿是啥啊,手啊?”

“你看不出这是啥吗?这个的全名是'哥特式手甲',就古代那帮...欧洲那帮那个那个老军人阶级老戴这玩意儿。”

“嗯,这个捡垃圾行。”

这是滑稽地要命的一幕,流浪老大姐捡垃圾用的“哥特式手甲”营造了前所未有的喜剧效果。但如果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提的“板甲劈砍实验”,会发现这是一个藏了一个月的伏笔。头盔已经被消防斧被劈烂了,那么这一身板甲其他的部件在哪里?

杀哥更像是一位游侠骑士了,但不是阿马迪斯·德·高拉,也不是西法尔,而是唐·吉诃德·德·拉曼却。趁杀哥煮饭时就把锅里的肉食悄无声息地吃掉大半的老狼是他的仆人桑丘,被赠予骑士手甲的老大姐是他的杜尔西尼娅,他与流浪生活化作的风车搏斗,与假扮动物保护者的珍稀动物制品贩子搏斗,与他在社会上见识到的所有不公搏斗。

这是杀心成焚身上的第三个标签,“游侠骑士”。但即使是再英勇的骑士,也有他在旅途中会害怕的东西,就比如“武疯子”。

“武疯子”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而且是杀哥在“流浪三十六计”的第十二条中特意强调的一群人。

他们是物理意义上,不知道如何收敛暴力的疯子,更严谨地说,他们是生活在救助管理站,患有一定程度精神疾病的流浪者们。

我并非是在杀哥这里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在此前的一项济南大学生做的公开调查报告中,就曾浏览过相关的信息:由于一些流浪者本身的精神障碍或智力残疾,无法提供准确的家庭地址送回,而数量稀少的精神病康复治疗医院让安置他们也成了一件难事,这导致了一个大问题:“武疯子”们不得不长时间滞留于救助站,而隔离措施的缺失导致精神正常的流浪者不敢停留在救助站。

这些流浪者们普遍缺乏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案。即便进了救助站,也只是临时的救治手段,救助站的终极目的是“接送离站”,但这帮人连能把他们接走的家属都没有,身无分文,或许还身患疾病的他们,能凭借几天的饱餐就能永远脱离这里吗?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个疑问句。

他们是一无所有者,是睡在街边的乞丐,是XX大神,也是杀哥和他的兄弟老狼。这群人共享一个标签,“社会上的透明人”。

如果说杀哥再次流浪的动机成谜,那么杀哥的朋友老狼无疑就是一个真正穷到拾荒的流浪者。

在视频里,他并不如杀哥一样从容,也听不懂网友们用的流行词。一些观众嫌弃他“护食”,毕竟他总比杀哥吃食物的要多,比起生存能力极强的杀哥人也有点废柴,有人调侃老狼是杀哥冬天的“应急食品”。

老狼的b站id是“无家可归的威尔逊”,头像就是《饥荒》里长了大胡子的威尔逊。他的视频只有从上个月开始发的几条,估计是杀哥窜捣着发的,他在里面净偷别人上坟的贡品吃,还告诉杀哥“不是偷的,是捡的”。

老狼大抵是一个桑丘式的丑角,几年前和杀哥在一个垃圾场相遇时,他就装作保安想要赶走杀哥,顺便霸占他铺好的睡席,被识破之后杀哥反倒慷慨地邀请他一起同睡。

他是一个典型的流浪者,同时兼备狡黠与麻木两种特质。如果不与杀哥同行,那么他可能是一个活在戏剧里的小小反派角色,但他应该也没什么值得与主人公敌对的理由,毕竟他从未有过属于反派的宏伟理想,你能从老狼的视频里读到最强的欲望,也莫过于那股“活下去”的冲动。


"贡品"

“竭尽全力地活着”,这是一个属于老狼的标签。在我们这个时代,“活着”并不是一个多稀有或者多昂贵的事,但对偷吃贡品的老狼和那些社会上的透明人来说,“活着”宛如一场幻梦——它是最伟大的东西,也是最渺小的东西。它反映的是最被忽视的一群人,人们畏惧、斥责、不需要他们,所以他们只好生活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这篇文章由四个标签构成,它们划分了五个分段的结构,但正如四大天王往往有五个一样,本文也有藏起来的第五个标签。

“需要改变”,这是贯彻全文的最后一个标签,你可能会发现它甚至并不需要主语,因为其同时适用于我们,他们,以及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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