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爆暑期档的第一剂猛药,又爽又恶心

作者 / 西贝偏北

编辑 / 朱   婷

运营 / 小饼干

刚刚过去的周末,暑期档被给予厚望的《抓娃娃》上演了一波假撤档热搜,不知道彼时多少电影人在家冒冷汗。幸而,只是虚惊一场。

一个不争的事实:2024上半年年电影院行情不算乐观,半年来240亿大关未破,甚至有回到2015年网络购票方兴未艾的趋势。博纳影业董事长于冬在上海国际电影节接受采访时表示:“今年全年票房能否达到去年,就看暑期档了。”所以,沈腾、马丽主演的《抓娃娃》可不能撤。

焦点拉回近期被冠以暑期档第一部小爆款的《默杀》,该片以三天破亿、四天两亿的成绩,浅浅“杀”出圈一下。灯塔专业版显示,截止发稿,《默杀》累计票房为4.12亿,多方预测最终票房平均值为13.5亿左右。

和一路走高的票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摇摆下跌的口碑。同样是社会议题,聚焦儿童教育问题的《年少日记》的8.4分;聚焦养老院虐老、性侵特殊儿童的《白日之下》7.9分;更早的聚焦高考升学与校园霸凌的《少年的你》8.2分,而集齐了校园霸凌、虐杀施暴者、绝地复仇等耸动的话题《默杀》仅有6.8分(还在降)。

与此同时,“现在不拍虐女就不会拍电影”话题高挂微博热搜,不难看出观众对为了强调视觉刺激、而将镜头一次次对准被伤害女性的厌倦和反感。

一、量大管饱,然后呢?

相比于单一类型的极致探索,《默杀》主打的是一个“量大管饱”。

对于普通观众来说,抱着看犯罪片的期待进入影院,你会看到一个悬疑+惊悚+犯罪+邪典+砍杀+家庭+复仇的杂糅电影。但这并不是什么夸赞,而是经典的陈思诚式元素堆砌。

故事本身不复杂:被校长女儿和她的拥趸们霸凌的女主,为了给同样被校园霸凌致死的闺蜜复仇,和闺蜜父亲达成合作,杀死了所有的校园霸凌者们,最后逃离自己恐怖的原生家庭。

没错,是天生让人血脉贲张的复仇故事,柯汶利用他擅长的悬疑设置,倒转因果,闪回+梦境+幻想乱炖,混淆真实与虚构。其中不乏有很多熟悉的影子,观影过程堪比影迷找彩蛋。

(这是剧透线,介意者慎看~)

part1,校园暴力议题的青春片。

东南亚某国的女校,阴雨连绵,树木葱茏,宗教+特权buff叠满。你会看到《悲伤逆流成河》+《少年的你》里的校园暴力以一种更加残暴、有仪式感的效果呈现。

女主是特殊教育班的哑女小彤(王圣迪 饰),被校长女儿安琪和三个霸凌女孩掳到厕所,把她头发用粘稠的浇水粘在厕所墙壁,十字架的造型犹如受难基督;而在此之前,她的好友惠君(徐娇 饰)曾被安琪逼迫站在顶楼天台临时补屋的透明玻璃上,在生日当天从楼上坠落到礼堂,当场死亡,头上还戴着渗血的荆棘冠。

天台的摄像头“早就坏了”,惠君以自杀结案;小彤的妈妈时学校的清洁工李涵(张钧甯 饰),和校长关系匪浅,潜台词用情色交易给小彤从普通班转回特教班,这种痛感给了小彤和惠君父亲充足的复仇动机。

part2,clut砍杀片。

你会看到东南亚恐怖片的经典桥段,三个小跟班的女高学生半夜不睡觉出来玩游戏,相继被面具男砍杀。剩下的安琪因为生病当晚没去,侥幸逃过一劫。但她死得更惨,被放置的朋友手机诱骗到封闭的废气校车里,拿灭火器和男人搏斗后,在一个烟粉弥漫的校车里被杀死,中间用到了无数的jump scare技巧,一惊一乍。

part3,《消失的她》式悬疑片。

一边,小彤消失,李涵开启了母亲寻女线。母爱四溢的李涵成了《九龙城寨》里的战神,一路开大,怀疑学校的屋顶修理工林在福(王传君 饰),就要爬空调外机进入他家里,手上扎了钉子鲜血淋漓,还和没事人一样,尽是癫狂。

一边,安琪死掉,警察开始了破案线。吴镇宇把《无限超越班》的导师高光搬到了这里,作为刑警戴,一举一动都是厚重的表演感,奉献了一惊一乍、尽皆过火的表演。长年来偷拍女性成瘾的吴望(黄明昊 饰)既是嫌疑犯的虚晃一枪,他拍的dv又成了线索,记录李涵曾经以母爱之名家暴过小彤,展现了母爱的阴暗面。

part4,暴走爹妈的复仇片。

惠君被霸凌时,小彤也在场,她想阻止却被李涵拉扯走了,事后小彤捡到了霸凌者拍视频的手机放到了小彤的柜子里,让林在福看到,两人由此开始开始打配合,一个在学校观察提供信息,一个执行杀人计划,事后,林在福把小彤藏在家里的冰箱里拉走,让她远离一切是非。

可李涵却不知道,她以为是林在福掳走了女儿,目的就是报复她们当时的不作为。因此你会看到低配版《涉过愤怒的海》里的父母开车,撞车后在地上互撕,林在福质问李涵有能力为什么不帮自己的女儿,李涵只会机械询问“我女儿”呢。

part5,原声家庭之苦:家暴+性侵。

李涵的变态式母爱来自于小彤原生家庭之苦。在李涵嘴里二婚、一直在广州的老公是《别和陌生人说话》式的家暴男,她动了杀心想杀他时,正赶上9岁的女儿小彤在浴室被他性侵。

小彤快李涵一步,用剪刀手起刀落,提前杀死了家暴性侵的继父,李涵把他种到了天台当肥料,滋养金桔,还制造了名场面——当她给别人送金桔时,都会补一句,“这是我老公种的金桔”,绝对的硬核种植。

期间还有以及《西虹市首富》里出圈的“卧龙凤雏”和蔡明老师上春晚式的插科打诨桥段,非要在这种紧张严肃的时候塞一些不合时宜的喜剧。

故事的最后,林在福从天台摔下死了,李涵替女儿顶杀继父罪坐牢了(没有必要的设计,那个东南亚法律难道没有青少年保护法?),小彤在《暮色回响》中打开冰箱门,在晃荡的卡车上走向未知的未来。

“反校园霸凌”的主题先行,复仇犹如砍瓜切菜,血飙到了银幕外的观众脸上。

尺度确实很大,但这真是导演想给到观众的情绪共振吗?

二、年纪轻轻就开始自我致敬?

坏消息,曾经翻拍了印度《误杀瞒天记》为《误杀》的柯汶利这次又在翻拍。

好消息,他翻拍的是自己2022年的同名获奖作品《默杀》。

导演的创作生命有限,柯汶利为什么要把原来拍过的东西再拍一遍?

功利来看,《默杀》作为导演的长片首作在电影节反响很好,证明其是一部有市场潜力的类型佳作,但演职人员多半来自台湾,缺乏内地市场,因此这次就是“内地特制版”,创作思路就是对着答案再做一遍题。

导演对作品质量的自信,也源于他初次创作时的真诚。影片灵感是柯汶利在台北攻读硕士时看到了一则新闻,所报道的案件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一个母亲回家后发现女儿失踪,于是开始挨家挨户地寻找女儿,最终她发现了一户可疑的人家,结果闯进对方家中后,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垃圾袋,袋子里装着女儿的尸体。

可悲的是,当时女孩遇害时弄出了很大的动静,邻居们明明都听到了,但都觉得这是别人家的事情,没有选择报警,也没把自己听到的事情告诉女孩的母亲。

这则新闻的震撼让导演有了“默”的高概念:沉默者杀人,沉默着杀人,沉默就是杀人。

校园暴力屡次发成的根源,是阶级差异导致的权力失衡。

在电影里,受害者是特教班的学生,社会边缘群体,家长是做清洁、装修临时工等底层工作者;加害者是权贵和权贵附庸,这种失衡导致不同角色压抑了基本良善和是非判断,扮演者不同程度的“睁眼瞎”。

有的人渎职,因惧怕校长权力的保安,帮安琪驱赶围观同学,让霸凌者能更有空间“施展拳脚”;有的人装聋作哑,以行动贯彻了宗教的虚伪。 

这种系统性的恶是造成校园霸凌持续不断的重要原因,在《少年的你》《黑暗荣耀》等讲校园暴力的影视剧里屡见不鲜。但另外一部分也是导演重要强调的,即看似置身事外者的“平庸之恶”。

为此,影片专门设置了一组对照,一个是林在福,一个是霸凌者女生之一的钟晓晴妈妈(李梦 饰),同样是暴雨,同样是在校门口为了寻找爱女死亡的原因发传单,拦截家长,两个人疯得都很极致,表现出为人父母为了子女的争取和爱护,但后者在前者失去孩子时只是冷漠地接着自己的女儿离开,再次证明了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世界,同理心的缺失、人情冷漠是显性症候,只有刀割到自己身上才觉得痛。

类型杂糅的确一种讨巧和偷懒的创作技巧,但真要杂糅起来在镜头语言上也是需要能力的。柯汶利用了很多伏笔和暗示细节来铺垫,的确吸引了观众的注意,但最终又沦为一种类型技巧的滥用。

比如对霸凌者惩罚式的施虐用的是拍恐怖片和惊悚片的技巧,湿漉的月夜,手机音乐突然响起、跳下、音效惊悚;开场的暴风雨和林在福坠海和之后林在福选择和女儿同样的“坠落”死法,配上bgm的父女温情mv,形成一种强势煽情的呼应……

诸如此类。通过泛滥的暴力转移观众的注意力,用新的暴力奇观来掩盖之前的漏洞。似乎能看到柯汶利导演做奋勇状的使劲,可走出影院,却对其所要探讨的“校园暴力”毫无触动。

三、当我们讨论“校园霸凌”时我们在讨论什么?

有一说一,《默杀》对校园暴力的探讨,不可谓不“五毒俱全”、面面俱到。

柯导拍校园霸凌的触目惊心,拍出了自己的特色,但这种特色是通过塑造暴力奇观的方法。传统拍霸凌就是殴打+撕衣服+dv录像三件套,这次就要在施暴的造型上更独特、在手段上更残暴,最好能有更充分的解读空间,试图营造一种校园暴力的奇观堆砌。

因为真实的校园暴力没有那么多“仪式感”,更是日常的无限放大。Be like:

——《少年的你》,校园暴力的动因贯彻始终,陈念被魏莱推下楼后,面如常色毫无愧意的睥睨着她是霸凌的常态,而最后这一推被陈念在楼梯上还给了魏莱;

——《黑暗荣耀》,用卷发棒的烫伤来表现炙烫留下的伤痕一生无法忘记也无法疗愈,用穿鞋进屋来表现对于弱者的轻蔑也侧面印证高高在上者内里的粗鄙,这些设计都足够日常,痛感却也足够击中人心。

校园暴力受害者背后的原生家庭,柯导演也拍了。可他的情感表达沦为一种光与暗式的二元对立,是最二极管式的人物塑造。母亲这里,正面是极致癫狂的母爱,背面是用暴力来管束曾经受到伤害的女儿;对父亲来说,他是无路可走的底层,是为女复仇心切式的癫狂父亲,他无法从宗教上得到救赎,在他的记忆力里和女儿的相处全是柔光滤镜。

可这种极致类型化造成的失真感,很大程度上造就了《默杀》的浮于表面,为了市场选择了舍弃各种向内渗透的表达。

哪怕已经到了东南亚,哪怕坚定了用暴力来做兴奋剂来激发情感,《默杀》还是欠缺“暴力的余味”。

同样是改编新闻的《白日之下》,到最后案件的原型张建华直接逃脱了指控、逍遥法外。影片一方面重现了现实中让人愤怒的结果;一方面直接剑指法律的不公:“我们建立了那么多制度,但你告诉我现在这所谓的制度,最后连一个小女孩都保护不了?”

另一部探讨原生家庭的《涉过愤怒的海》,观众最震撼的不是台风天里的追车戏、天上下鱼大场面,也不是老金为了找到女儿娜娜死亡的原因如何歇斯底里表演“父亲的愤怒”,而是而是娜娜的窒息,梦境里父亲的死亡,和日语课上用“爱”造句的那句,“爱,がない(没有)”。刺破父爱表演性虚伪和深挖年轻人对于爱的渴望心理的表达深入人心,或许每个人都会有一瞬间“娜娜”式的无助和渴望爱。这些这些触动观众心弦的余味,在《默杀》里通通没有。

导演柯汶利沦为暴力的信徒,拿审查当遮羞布,既不挖掘受害者心理,也不对制度性进行反思。最后用“娜拉出走”式的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但当所在之地是一片恶土之时,离开真的有用吗?不还是从一个泥潭陷入另外一个泥潭?到这一步,花活还没完,这一切的一切,最终成为内地特供版片尾——小彤进入少管所后,模仿《唐探》张子枫式的阴暗一笑,她不是哑巴,她会说话,哇哦,真的是好大的惊喜!

诚然,类型片是一种现实的弥合,不负责解决现实的问题,柯汶利把背景放在虚构的东南亚,用堆砌的奇观和血浆以及无所谓的隐喻,很明显,他和背后的资本都很想复刻《误杀》的成功。

可这一切都更确证了当下现实题材电影的困境——对堆砌的视觉奇观乐此不疲,对深层的系统性不公漠然置之。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默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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